一夜無夢，這是杜冰雁連日奔波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個覺。

清晨醒來，卻發現有人已經早早起床，她睜開眼睛時，正對上那樣一雙星眸，彼時，那個清朗少年正坐在桌邊凝神看著自己。

心如鹿撞。

杜冰雁頗難為情，只得道了句：“早。”

真難，還是不能說出那聲“夫君”，甚至連他的名字也叫不出口。

杜冰雁喚了聲：“小喜。”

小喜很快端著水進來，照常服侍小姐梳洗。

而在她梳洗期間，齊天磊取出一把小刀，在手上劃破一刀，殷紅鮮血冒出，齊天磊將血塗抹在床單上。

杜冰雁在鏡子裏看到這一幕才反應過來，連忙取出藥膏給他抹上，愧疚地說：“還是你想得周全，我，真不知如何感謝你。”

齊天磊並沒有接話，只笑笑，對小喜說：“好好打扮你家小姐，我們待會兒要去見長輩親戚，豈能讓他們輕瞧。”

打開碩大的衣櫃，杜冰雁嘆為觀止。

齊家果真是林州第一富商，為她這位新媳婦裁制的新衣裳讓人眼花繚亂。

粗略一數，有二十幾套，每套的衣料都非常高級，其中有幾套顏色還非常喜慶，就掛在正中間，似乎正是為了今日見長輩所準備的。

杜冰雁不喜大紅大紫的顏色，但是第一次正式見長輩，也不能打扮得過於素凈，依舊還是要有些喜氣。思考良久，便好擇定一件煙粉色的襦裙，配上鵝黃色的披帛，晶瑩剔透的水晶冰雁掛在白皙的胸前，襯得整個人高貴而不失嬌艷。

爾後，杜冰雁再根據衣服，搭配了一些頭飾、耳飾。

裝扮一新走到花廳時，雖然不是富麗炫目，卻也十分耀眼。

齊天磊原本坐在桌前看書的，一見杜冰雁，書也掉落下來。

杜冰雁嘻笑一聲，齊天磊這才發覺自己有些癡，不由自主站了起來，也笑道：“連書都為小姐的美傾倒！”

整裝完畢，有兩位仆婦也收拾好了昨晚的床單被罩，正笑嘻嘻地出去。二位新人相視而笑，欣然前行。

原以為是去齊府正門處的正廳拜見長輩，不過齊天磊說：“昨日是在那兒行的禮，今天見的都是親近長輩，不必那般正經與拘束，隨我走就是了，順路熟悉熟悉府裏的環境。”

杜冰雁現在居住的地方是新建的一處別苑，光是這裏，便規模不小。亭臺樓閣點綴在花草樹木中，道道拱門也是形狀各異。

穿石過樹，來到別苑大門，看到清澈小湖，杜冰雁這才明白，其實齊府內也有分好幾個獨立建築，新房所在的小苑也是其中之一，而中間的花園、小湖等，恰好將這些建築連在一起，形成林州第一莊園。

杜冰雁回頭，想看看別苑的整體外貌，一眼便看見門上寫著燙金的四個大字——寄暢新苑。

“好名字！”杜冰雁讚道！

齊天磊眼前一亮，笑問：“如何好？”

“寄暢二字出自王羲之的《蘭亭詩》，‘三春啟群品，寄暢在所因’，究竟因何寄暢？答案就在後面這句‘仰望碧天際，俯磐綠水濱’。而這裏正是天空碧藍，湖水清綠，自然令人歡暢舒心，所以園名貼切得很。取這名字的人真是有才情又有品性。”杜冰雁讚不絕口。

“能得美人讚譽，小生不勝欣喜。”齊天磊作了個揖。

“莫非這名字是你取的？”

“正是在下！”

二人你來我往，才子佳人，男才女貌，男貌女才，宛如神仙眷侶，看得身後跟著的陪嫁丫環小喜掩不住笑意。

穿過幾道拱門，終於來到齊府生活常用的大廳，還未進廳，便已聽見裏面傳出的歡笑之聲。

杜冰雁正欲前行，卻覺察身邊的人突地一下變得十分虛弱，他先是咳了幾聲，再是身形不再挺拔，身軀佝僂，目光無神，臉色晦然，仿佛隨時都會斷氣。

杜冰雁心中駭然，下意識扶住了齊天磊，急切問道：“天磊，你怎麽了？”

這還是她第一次喚出他的名字，雖然到底不是夫君，但齊天磊心裏也有一絲絲甜味兒。

“我沒事的，冰雁，見過他們就好了。”說罷又咳了兩聲。

這也是他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，杜冰雁覺得，也許這樣互稱名字也不錯。只是自己有些不解，什麽叫見過他們就好了，難道見到他們就不好？成親儀式時他也是這副模樣，可一進了房間便是精神煥發。

她還以為是這個喜事沖對了呢！

如今看來，真是大有深意啊。且不論他為什麽要裝病，時機到了自然知曉。既然他如此信任自己，把真實的一面表露出來，那麽自己也當然不會出賣他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杜冰雁回道。

二人心靈相通般地對視一番，杜冰雁也遞了一個眼神給小喜，三人心照不宣。

爾後杜冰雁扶著齊天磊進入廳內，裏面早已或站或坐，擠滿了主人仆人，一雙雙眼睛都滴溜溜地盯著杜冰雁看。

“天磊，你今天的氣色很不錯，比前幾日都好。”齊天磊的母親齊夫人笑瞇瞇地說。

“是的，娘，孩兒今早起床感覺很輕松，咳嗽也少了許多。”齊天磊暗中使了一個眼神給杜冰雁，杜冰雁心領神會，笑意盈盈地隨他站在廳堂正中央。

面前正坐著一位手持龍頭杖，銀絲滿頭的老婦人。

“來，冰雁，見過祖母老太君。”齊天磊示意著。

杜冰雁看著老太君，乍然一看，氣勢威嚴，令人有些不安。但是細辨之下，便會發現老夫人眼角藏不住的笑意。她行了一個萬福禮，說道：“孫媳婦冰雁見過老太君，願您身體康健，福澤深厚。”

老太君點點頭，臉上威嚴減少了幾分。

有女仆遞給她一個茶盤，茶盤上有幾杯熱茶，冰雁十分懂事地輕移蓮步，垂頭福身奉上茶：“老太君，請用茶。”

威嚴的老人端起一杯，終於舒展眉頭，露出笑容，滿意地說：“好孩子。”

然後又看向孫兒：“天磊，身體還吃得消嗎？”

齊天磊答道：“多謝祖母關愛，孫兒挺得住。”說罷又帶著杜冰雁一一認識齊家所有人。

“這是娘。”

“這是二娘。”

“這是姑媽柯夫人。”

“這是二娘之女妹妹燕笙。”

“這是表少爺表哥柯世昭。”

“這是表小姐柯牡丹。”

“這是柯家小叔的孤女柯春芽。”

“這是二娘的姨侄女王香屏。”

……

杜冰雁一一見過。

雖然人挺多的，但只要捋清了關系也不覺得難，杜冰雁冰雪聰明，也會察顏觀色，幾個長輩不必多說，這五個平輩，倒是各有千秋。

齊燕笙妹妹是庶出，地位並不高，兩人相見時，她並不會說話，只用手語吱啞吱啞，年方十六的她生得美麗沈靜，卻沒想到是個啞妹，杜冰雁心裏不住惋惜。

王香屏也容貌清秀，和啞妹倒有些相似。

而柯世昭眼神不正，似乎心機頗深。

柯牡丹，長相尚可，但看起來有些刻薄。

柯春芽年紀十三四的樣子，少女正成長。

還有一人令她印象深刻，那便是劉若謙。此人長得一副瀟灑豪放，亦正亦邪的模樣。剛進門時，他便倚在門邊，在冰雁行禮認人時，他看著這一切的眼神中又帶著一抹嘲弄，仿佛在看戲。

不過與他相見時，齊天磊也有個眼神和他相對，這一點讓杜冰雁覺得放心。

“這是劉若謙，一個游俠名醫，我的拜把兄弟。”齊天磊介紹著。

“見過劉大哥。”杜冰雁福了一福。

劉若謙回道：“新娘子果然出眾，這下你不會抱怨了吧？”劉若謙挑眉問向齊天磊。

齊天磊嘴角揚起一抹特別的笑意，二人默契十足地對笑起來。

總算行禮完畢，齊天磊似乎又弱了起來，杜冰雁扶著他坐下，自己也坐在一邊，聆聽老夫人的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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